文/柴恒奇
侄子的婚礼——农村婚情现状的调查
2019年临近年底的时候，邯郸的冬天，虽然阳光明媚，但是却有点清冷清冷的感觉。本来早上起来，要去参加侄子的婚礼，却不敢西装革履，只能穿上厚厚的棉服，臃肿的象一只企鹅，一晃一晃地走过去。
早上七点，眼睛有些红肿的大嫂正在打扫院子，她用力地扫着，好像要清除干净这满院子里一切尘埃垃圾和旧的晦气。她见到我们，没有了以往那种爽朗的笑声，只是勉强的说了一声：来啦！；大哥则在烟雾缭绕的客厅和几个管事的人正在谈事情，每人都叼着烟，吧嗒吧嗒地抽着，神情严肃，丝毫没有喜庆的气氛。客厅正中挂着一对新人的婚纱照，我进去看看，三面墙上都悬挂着大小不一，背景，服饰不同的新婚照。新娘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小侄子二十五六岁了，还显出一脸懵逼的状态，好像他还不知道结婚了是干嘛的一种感觉。
大哥是我妻子的大哥，见我过来，连忙让座。浓浓的眉毛向上一挑，说：“女方又要再加八千块钱做为改口费。你说该怎么办啊？”
他们两家定亲时我也全程参与。2019年过完春节时，两个媒人就来家介绍撮合，两个孩子开始搞对象，谈的大概才一个多月，媒婆就又来催着订亲。大哥大嫂他们两个说：“你让孩子们先谈谈再说吧，才一个月的时间，拢共才见了三次面，能谈成什么？”
媒婆则说：你这不是房子有了，汽车也买了，赶紧订了亲，一结婚，你这孩子结婚的任务就是完成了。你看看现在全年一个村有几家结婚的？”
“说的也是，原先村里那一年也能添二十多位新人，现在一年连五位新人也添不了”嫂子附合着说。
“那你们还不抓紧把事办了，别错过机会，让别人给抢会订下来，到那时结婚就没有你的事啦”媒婆紧赶着话说。
“我知道你们都是催着我们赶紧定亲了，你们就能拿到媒礼啦”嫂子虽然说着，但还是拗不过媒婆的催促，匆匆忙忙还是把亲事就给订了下来。
定亲给女孩买了五金（一条带坠的金项链，一枚金戒指，两个金耳环，一副金手链）和一部七千多的手机总共花了六万多快，两媒婆一人三千，酒席近一万，总的算过定亲八万。并且约好，结婚彩礼全部包括十万。这样连结婚酒席，全部下来就得二十万。
大哥在一家运输公司开货车，一个月的收入是九千，全年能干十个月，大致收入九万。在农村也算得上是高收入。但是上有老人，小面还有一个姑娘上学，连家里的吃喝拉撒睡，人情世故的开销每年紧紧巴巴也只能积攒四万元。前年，孩子二十三岁的时候，别人怕相对相没有汽车女方不行，很多人都买了小汽车，大哥也把积攒几年的钱买了一辆十三万多的汽车。没有买汽车时，儿子还多多少少往家交点工资，买了汽车，成了儿子的代步工具，动不动就开车，上班的地点和家里的距离两公里，也得开车去，开车回，说那个意思光想着去躺厕所也要开着车；由此原因，家里费用也高了起来，这一年省吃俭用的下来也仅能攒三万元。去年，农村的女孩相亲条件又有了提高，男方还得在县城里买一套商品房。大哥没办法，连自己仅有的十几万元存款加上借来的十万，凑凑和和在县城买了价值八十万的商品房，交了首付。以后每个月要还四千三百元的房贷。大哥笑称：我也成了房奴。
大嫂眨巴眨巴小眼笑着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生病，不能失业，好好干活吧。”
以后，大哥烟也戒了，唯一的一个爱好就是：回家以后，拿着他二十年前买的一把横笛，吹上几首曲子。我听过最多的就是《再也不能这样过》。曲里充满着无奈和抗争。每次这时，大嫂的眼里总也噙着泪花说：“都怪咱没有福分，从进了这个家门老的要管，小的也要管。你再看看现在的年轻孩子，很多都是啃老族，往家里交不了钱，他的事大人什么都得管。更何况现在这个年代，孩子娶个媳妇还又这么难！”然后又啰里啰嗦地说着她们当时结婚时不用花多少钱，没有索要多少彩礼的陈年往事。
就农村孩子结婚难，我走访过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四个省，近三十个县调查发现：现在农村二十多岁至三十岁的男孩搞对象，结婚难，已经成为了一个社会问题。他们当时出生时，计划生育比较紧，很多夫妻为了要一个男孩，都是在怀孕初期就做B超，进行性别鉴定，虽然当时国家严令禁止一些医院做性别鉴定，但是很多人还是求子心切，宁愿花重金，也要做出来鉴定，如果是男孩就保胎留下来，如果是女孩就按照当时国家政策做流产打胎。由此而造成了男女比例失调，以至使到如今，女孩子的人数过少，成了男孩找对象难的一个原因。
现在社会的教育认可度比较高，即使在农村，不管男孩，女孩，做父母的都是尽可能的扶持孩子上学，但是一般情况下，女孩比较听话，能考上高中，大学的现在也不在少数，一般就很少能再回到农村结婚成家。所以农村女孩的上学流失也是加重农村男女比例失调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是原因归原因，现实现实生活中，做父母的那一个不希望自己能给孩子完婚呢。大哥的经济条件是还算可以的，很多经济条件跟不上的，给孩子完婚的事情现在想也不敢想。所以，有好事的农民，没事了在街头巷尾板着指头数着村里的光棍名单；这些现象大村多，小村少，那一个村都免不了！
今天，大哥的亲家临时加八千元的改口费在农村也司空见惯，只有懂情说理的好人家一般订好的彩礼才不会在婚前再随时加价。
在管事的几个人参谋和调和下，大哥的亲家同意改口费有八千降到六千！大哥也同意。婚礼照常进行。
九点多一点，迎亲的车队，在欢快的音乐带引下缓缓而行。大哥强颜欢笑地送走车队后，在亲戚面前，开始骂亲家的不是。我们知道，他这次给孩子完婚又借了不少的钱，花钱多了心里难受可以理解，发泄一下也属正常。
外面的厨师早已经搭好灶台，支上锅，有切肉，有洗菜的，忙忙呼呼，有说有笑的一大片人，好不热闹。大哥在别人的贺喜声中转过来转过去，不知道该干什么。一会儿，他又把我悄悄叫出去，塞给我一个红色朔料袋子，里面有大约十四五斤的猪肉，让我给他先寄放的邻居家里去，悄悄说：“她们（亲家）那边要那么多钱，省点猪肉，不让他们吃这么多！记得别让别人知道啊，一定保密！
临近中午的时候，接亲的队伍回来。按照农村的习俗，先下轿，吃饭，然后再结拜天地。一对新人被别人哄闹着，自然幸福无比。
大哥和大嫂也被邻居围着，嬉闹着要买喜糖的钱，大哥无奈，掏出来一百块钱，刹那就被别人夺走。众人嫌少，没办法，大哥又掏出来一百，邻居们才说笑着买喜糖去了，大哥也免了被邻居往脸上抹黑的惩罚。
大嫂则被别人抹了一脸的黑，脸上带着笑，眼里噙着泪，也不知道是幸福的泪还是无奈的泪，在别人推推搡搡下，被动地照了几张全家福照片。
晚上，按照惯例，有几个近门自己家的嫂子要留下来给一对新人铺床，并且念念有词地说一些祝福的话。一对新人在她们的祝福语中喃喃私语，细听下来，不是如何制作过日子的规划，也不是想法孝顺父母的策略，而是在规划一下他们接下来的几天外出旅游的计划。真是幸福一对的新人哪！
大哥和嫂子则在这边屋里计算：这个花多少钱，那个花多少钱，什么东西是租赁的，什么东西是借来的……然后开始诉苦说五十岁的人啦，现在欠了九十万的账！邻居说，你虽然欠了账，却换成了房子和儿媳妇，我们倒想欠账，想换来一个儿媳妇呢，可那里有啊！说着，邻居的眼里也饱含泪水，欲说又止。
夜越来越浓。只有这时，挂着院子里的灯笼才愈发鲜艳夺目，红的透亮。忙忙碌碌一天婚礼就算是过去啦，日子也是这样在你欢快，幸福，无奈流泪的时候一天就过去啦！
这两年，我还经常和大哥见面，他嘴角经常带着一块疖子，时而有豌豆时而又象绿豆那么大小，原先满头浓密的黑发也已经掉的没有了几根，经常带着一顶帽子。他依然在给别人开大卡车，就在去年春天疫情期间失业了两个月。
当我问起他邻居孩子成家了没有时，他说：没有呢，他们夫妻两个也是愁死啦，但是愁管什么用呢！
是啊，愁管什么用？得想办法解决才行啊！
作者简介：
柴恒奇，河北省邯郸市作协会员，邯郸市延安精神研究会书画院宣传部长，现任中原画报社采编部副主任。
